受禮不算受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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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五一”前夕，中央紀委先后集中曝光了幾批違反中央八項規(guī)定精神的典型案例，中央紀委監(jiān)察部網(wǎng)站專門開設了糾正“四風”監(jiān)督舉報直通車欄目，引起廣泛關(guān)注。

　　“五一”是一個重要節(jié)點，“四風”問題可能會有所抬頭，并以更隱蔽的形式出現(xiàn)。人情往來也是抓節(jié)點中的重要部分。梳理近年來披露的一些腐敗案件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案件被告人均有“收受他人禮金、紅包”之類的陳述。從這些案件發(fā)展脈絡來看，不少貪官就是在人情往來中，一步步墜入了犯罪的深淵。

　　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、中央書記處書記、中央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領(lǐng)導小組組長劉云山4月18日在部委企業(yè)高校深化整改工作座談會上指出，深化整改工作，要針對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，向舊習慣說不，向潛規(guī)則叫板。

　　人情往來是一種舊習慣，但如果讓習慣成自然，人情過了線，讓潛規(guī)則成了規(guī)則，就會把準則拋到腦后。反四風和八項規(guī)定，就是要從節(jié)點抓起、從細節(jié)抓起，剎住慣性，改變習慣，以治標帶動治本。把握人情往來的度，在人情往來中堅守廉潔紅線。

　　人情蛻變：是思想逐漸放松的過程

　　很多貪官在落馬后直言，自己是被“人情”擊倒的。費孝通曾在《鄉(xiāng)土中國》一書中深刻分析了“人情”對中國社會的影響。分析當下的官僚主義、公權(quán)私用甚至腐敗等現(xiàn)象，從中都可以發(fā)現(xiàn)“人情”的影子。

　　“對于收受‘朋友’的所謂‘禮金’而墜入犯罪深淵的眾多案例，作為旁觀者自然不難明辨，作為當事人事后也不難‘洞若觀火’，而作為身處其中的當局者，要在特定情境中作出正確選擇，確非易事�！焙�南大學廉政研究中心教授袁柏順表示。

　　因受賄罪于2013年8月被判處無期徒刑的河南省開封市原市委常委、組織部部長李森林(副廳級)在懺悔時表示:“給我送錢的，絕大多數(shù)都是利用節(jié)假日‘人情往來’，我覺得自己就是被‘人情往來’面紗下的銅臭熏倒的�！�

　　李森林供述，他剛到南陽擔任組織部部長時還很謹慎，對于“人情往來”一般都會拒絕，拒絕不了的就上交。但后來就控制不住了，開始有選擇地收�！皬男☆~的‘人情往來’，到大額的‘事后感謝’，再到后來有些‘事前相托’也敢收了�！睋�(jù)調(diào)查，2003年11月至2009年2月，他在擔任南陽市委常委、組織部部長期間，利用管理干部的職務便利，非法收受孫某、鄭某等人賄送的財物共計近700萬元。

　　“回想我的過程，多么像溫水煮青蛙啊!我就是水中的那只青蛙，水溫慢慢升高自己卻渾然不覺，開始時還覺得很舒服，等到水溫高了受不了想跳出來時，四肢已經(jīng)半熟，無能為力了�！崩钌�林在懺悔書里說。

　　“每個人都知道‘勿以惡小而為之’的道理，但對于‘溫水煮青蛙’理論就未必感悟得那么深刻了�！敝袊�政法大學法學博士郝建臻表示，從開始時收取土特產(chǎn)到收取煙酒器物，再到直接收取金錢甚至美色;從開始時的提心吊膽，到后來的心安理得、麻木不仁，都經(jīng)歷了一個從無到有、從小到大、從量變到質(zhì)變的過程，這同時也是一個思想逐漸放松和蛻變的過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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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安徽省舒城縣人民檢察院劉景亮:禮尚往來雖好，但不能忘記“禮”下于人，必有所求，否則最后只能彼此“禮”崩被害。

　　黑龍江省大慶市檢察院何其偉:歷數(shù)職務犯罪之人，哪一個不存在著規(guī)避和僥幸的心理，哪一個不是行為上謹小慎微，思想上卻存在僥幸?不把牢思想的總開關(guān)，一切都會變得無度!

　　湖北省老河口市檢察院反瀆職侵權(quán)局李歡:人情往來時，應淡而不薄，遠而不疏，平淡似水，和而不同——用“路徑窄時留一步與人行，滋味濃時減三分讓人嘗”這一句才能表達清楚。

　　人情尺度：正常往來還是變相賄賂

　　有人認為“小吃小喝不算過，小拿小要沒什么”，還有人標榜自己“大吃不大喝，收禮不受賄”等等。他們對自己的過失不以為然。新中國第一大案中的劉青山、張子善就是由收受一條“哈德門”香煙開始，一步一步陷入腐敗泥潭的。

　　“包括領(lǐng)導干部在內(nèi)的公職人員，也有其作為普通社會成員的生活，有正常的社會交往，這其中就免不了有‘禮尚往來’�！痹�柏順說。

　　郝建臻表示:“身為領(lǐng)導干部應該小心，特別是當他人以‘正常的友情交往’為借口向你做利益輸送的時候，要保持高度警惕�！�

　　說易行難。特別是當一個人面對足夠大的誘惑和權(quán)力行使的“空間”的時候，這種人性自我膨脹的一面就會暴露無遺。

　　2008年11月12日，重慶市規(guī)劃局原副局長梁曉琦受賄1589萬余元被一審判處死緩。一個月之后，他在寫給紀檢監(jiān)察機關(guān)的懺悔書中如此沉痛地懺悔:“對于紅包、禮金之類，從一開始不予拒絕，早晚就會突破防線。防線一旦突破，剩下的必然只有貪婪的后果�！�

　　事實上，這名“規(guī)劃巨貪”第一次收取的紅包只是50元錢，但第一次被突破后，他膽子就大了，進而發(fā)展到對受賄習以為常。

　　梁曉琦并非個例。從以往貪官的落馬軌跡來看，多數(shù)與收“紅包”問題相生相伴。近年來，類似收“紅包”的邊緣性腐敗，已呈現(xiàn)多樣化趨勢。而現(xiàn)實中，很多領(lǐng)導干部在觀念認識上，對“人情吃喝”這種帶有中國特色的文化傳統(tǒng)認識不足。據(jù)媒體報道，截至2013年12月7日，第一批教育實踐活動單位領(lǐng)導班子專題民主生活會已全部召開。400名省區(qū)市黨委常委中，228人查擺(即找出問題等不利因素的原因所在，及時修正)了吃“人情飯”、喝“人情酒”等問題，這一現(xiàn)象值得深思。

　　現(xiàn)實中，有些賄賂進行得十分隱秘。比如借逢年過節(jié)、住院療養(yǎng)、婚喪嫁娶、生日壽辰等的機會，變相送禮收禮;以正常的人際交往或尊重親情友情之名，行徇私投機或行賄受賄之實;乘檢查工作、考察考核、指導調(diào)研等機會，拿點價格不菲的“土特產(chǎn)”、“紀念品”，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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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山東省濟寧市城郊地區(qū)檢察院李弘:人情講究的是禮尚往來，對刻意巴結(jié)權(quán)力的人來說，送禮等于是肉包子打狗，那么他們送出的就不是“禮”，而是賄賂了。

　　江蘇省大豐市檢察院政治處董愛中:其實無論親情、友情或是其他諸多情誼，增進情感的途徑絕非人情往來一條道。

　　湖北省老河口市檢察院政治處李曉旭:應該杜絕把對公共行為的感激之情還給了私人。

　　人情往來：別拿習俗慣例當幌子

　　在一些腐敗案件中，很多貪官以“人情往來不算受賄”為借口，妄圖為自己的罪行開脫。

　　涉嫌受賄12.3萬元的武昌規(guī)劃土地管理局原局長楊少洲2006年10月在法庭上受審時，否認了所有對他的指控，認為別人送他錢都是正常的“人情往來”。

　　楊少洲庭上辯稱，別人送紅包財物，都是社交中的禮尚往來，他也都還過情。尤其是他小女兒結(jié)婚時，一徐姓房地產(chǎn)商曾送1萬元賀禮，不久徐家辦喪事，他即回送了5000元禮金，云云。

　　湖北省天門市“五毒書記”張二江，對其13項收受賄賂的指控辯解為“禮尚往來”、“有錯無罪”;還有利用工程發(fā)包而收受308萬元賄賂的“三湘”女巨貪蔣艷萍和受賄200多萬元錢物的哈爾濱市原常務副市長朱勝文等貪官，都把受賄視為“人情往來”，曲解“人情往來”的應有之義，為其貪污受賄詭辯。

　　所謂“人情往來”不過是貪官受賄的“遮羞布”罷了。正如檢方指出的那樣，給楊少洲送賀禮的那位房地產(chǎn)商曾托楊少洲辦過事，“賀禮”實際上是“好處費”。其他人送錢，也都是有求于他。楊少洲多次利用手中職權(quán)，為不法房地產(chǎn)商開綠燈，并借機收受賄賂，這遠遠超出“人情往來”的范疇。

　　實際上，“人情往來”早就成了貪官斂財?shù)氖侄沃�一。吉林省原白山市政協(xié)副主席、白山市委統(tǒng)戰(zhàn)部部長李鐵成在擔任靖宇縣主要領(lǐng)導期間，大肆受賄“賣官”，據(jù)其交代，他受賄的途徑竟是“六大日子”，即自己的母親去世、自己手術(shù)住院、三個子女結(jié)婚，再加上逢年過節(jié)。在賀婚、探病、祝壽、拜年、吊唁等理由中，李鐵成受賄絕大多數(shù)是發(fā)生在“人情往來”的面紗下。

　　“錯把賄金當禮金”背后反映的是習俗慣例等對法律紀律的凌駕。袁柏順表示，公職人員若單以前者而非后者為度來衡量行為，自然從一開始就拿錯了尺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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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河北省石家莊新華區(qū)檢察院李浣:把握人情往來的度，就是彼此多在情字上做文章，少在財物上用分量。

　　湖北省老河口市檢察院職務犯罪預防科陳凱蒂:如若你只是想行友誼之名謀一己私利，請帶著賄賂和奉承離開。

　　人情規(guī)范:應該給紅線通上“高壓電”

　　一些貪官還援引社會上存在大量不正之風為自己的腐敗行為開脫。安徽省和縣原縣委書記楊建國稱，“當前社會上普遍存在著下級給上級領(lǐng)導送禮的風氣”。

　　我們黨和政府對黨員領(lǐng)導干部收受禮品方面的規(guī)定不可謂不多，甚至還有直接對領(lǐng)導干部交友提出的要求�？墒菫槭裁催�是有那么多的領(lǐng)導干部未能抵得住誘惑，甘當了“人情”的犧牲品呢?

　　袁柏順認為，作為公職人員尤其是領(lǐng)導干部，法律法規(guī)與黨紀政紀條規(guī)之明文規(guī)定，眾所周知，領(lǐng)導干部不會不、不應不知道。最初收受賄賂者大都寢食難安正可以說明這一點。

　　“中國人‘好面子’是一個重要的心理誘因。這‘面子’一方面包括自己的面子，認為別人找自己辦事證明自己有本事，別人給自己送禮就是別人尊重自己，‘把自己當回事’，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;另一方面也包括別人的面子，怕駁人面子，把人際關(guān)系搞僵�！焙陆ㄕ檫@樣認為。

　　受訪專家均表示，對于公職人員來說，慎交友，謹處友十分重要。不管是真心承認還是矯情聲稱未能分辨禮金與賄金，將一切惡果歸因于交友不慎、處友不當，這種解釋都是站不住腳的，最終責任毫無疑問應該是公職人員的，相關(guān)行為產(chǎn)生在于其自身的選擇與決定。

　　“天下熙熙，皆為利來;天下攘攘，皆為利往。”郝建臻表示，社會中的每個人既是政治的動物，本能地會趨炎附勢、趨利避害;亦是經(jīng)濟的動物，天然地進行成本與收益的計算，以求實現(xiàn)自身利益的最大化。官員必須要警惕，防止在“哥們”的“情誼”中為別人實現(xiàn)其不法利益作無謂的背書。

　　準確把握度的主動權(quán)與責任在于公職人員自身，而公職人員能否把握好度，則不能僅限于公職人員自身。袁柏順認為，勉勵公職人員“日夜孳孳，敏行不怠”，謹守法紀之度固然重要，各方面也應該提供助力，不能讓公職人員“獨自在戰(zhàn)斗”。

　　“就這一方面而言，體現(xiàn)對腐敗行為零容忍的法律，可以畫出紅線使之不敢越雷池;透明與監(jiān)督，可以讓腐敗行為不至明目張膽�！痹�柏順指出，“但最重要的，是對腐敗行為不懼不偏、及時堅決、常態(tài)化的懲處，打消不法行為的僥幸心理，防止其一步步陷進深淵�！�

　　專家表示，從這一意義上來說，十八大以來在腐敗懲治方面的積極進展，未嘗不是在幫助公職人員在“禮”與“賄”之間作出正確選擇，要給紅線通上紀律的“高壓電”，幫助公職人員在正常社會交往與腐敗交易關(guān)系之間劃出界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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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甘肅省山丹縣檢察院政工科副科長石文綱:在人情往來中，既要重感情、講誠信，又要嚴守原則、正義和法律底線，善于把握人情的范圍、力度、頻率和可行性，把人情盡量限定在盡心和情分的范圍內(nèi)。

　　河南省義馬市檢察院杜恩:適度狠剎“人情風”，在制定相關(guān)政策制度時，要扎扎實實地做好基礎(chǔ)工作，最大限度地符合所追求目標的要求，減少人情的成本和操作難度。（高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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